好的小說不但寫了角色情節,也寫了時代──夏目漱石《彼岸過迄》

好的小說不但寫了角色情節,也寫了時代──夏目漱石《彼岸過迄》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文/閱樂書店林哲安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

可能是受過幾年史學訓練的關係吧,我在閱讀一本書籍時,經常會將目光停留在文本中的某些事物上,反而忽略全書的整體脈絡性。這種習慣,在閱讀一些小說、散文等文學作品(特別是幾十年以上的經典)時,更加明顯。例如,《頑童歷險記》裡撞到主角木筏的蒸汽船;《西瀅文錄》中對於1920年代上海百貨公司、咖啡廳等新興場所的描述等。對我而言,許多的文學作品,除了有著清楚的故事主題外,往往也反映出某一時代特有的政治、社會,以及文化氛圍。透過這些文字,我們也能捕捉,那些不曾經歷過的種種人、事、物。

對於許多歷史研究者而言,更是如此。

二十世紀下半葉,歷史學研究開始產生劇烈的變化,以往聚焦於政治、經濟、社會等傳統題材的風潮逐漸消退,取而代之的,是如布勞岱爾(Fernand Braudel)、彼得‧柏克(Peter Burke)、彼得‧蓋伊(Peter Gay)、米歇爾‧傅柯(Michel Foucault)等著名史家開始引領的新研究視角。他們擺脫舊式的研究思維,除朝日常生活、物質消費、空間、感官等新領域探索外,更嘗試以跨學科─如地理學、人類學、心理學等方式,重新定義歷史研究的本質,隨著研究成果、相關學說的累積,「新文化史」這一詞彙,焉而誕生。更有意義的是,這種歷史研究的突破,也重新賦予許多文學作品一種新的意義。廣義來說,它們都是相當珍貴的史料。

《彼岸過迄》一書,便為如此。

本書為日本著名文學家夏目漱石的作品之一,成書於1912年。全書寫作的方式相當巧妙,作者嘗試將幾篇看似獨立,卻互有關聯的短篇小說,以接續式的手法將其串起。本書從田川敬太郎這位大學畢業、卻求職不順的浪漫青年的經歷為始,以樹狀圖的概念,將其他關係人──如其隔壁鄰居森本、同學須永市藏、須永的姨丈田口要作、田口的女兒千代子等人一一串連,並將故事重心,從原本看似輕鬆、帶點詼諧的敬太郎的旅程,逐漸側重描寫須永與千代子複雜心理關係,並以須永不斷煩惱的自我意識作為結束。全書將人物內心的世界刻劃的相當細膩,這也是夏目漱石最擅長的書寫手法,從《少爺》、《三四郎》等其他作品中,皆能有此深刻體驗。

但,如我所說,我又被這本書的其他事物,給吸引過去。

本書除了生動的人物側寫外,對於當時的東京,亦有非常精彩的描述。大抵而言,夏目漱石的作品,皆完成於明治末年至大正初期之間(約為1900年代末至1920年),這段時間,恰為東京市區內交通革新的轉換時期,市營電車的興盛,使得交通運輸出現「質」的變化,各地相繼設立的車站,甚為複雜,讓敬太郎接獲田口指派,要跟蹤一位從三田站來的紳士時,也顯得驚慌失措。除了電車系統外,本書透露出許多東京這個大城市,在時代轉變下的蛛絲馬跡。在閱讀過程中,瓦斯燈、「庇髮」(西式束髮)的年輕女子、羊皮手套、禮帽、珠寶店、「慕尼黑啤酒」等詞彙不斷出現,彷彿皆為早已存在於東京已久的事物。的確,日本在十九世紀末的「明治維新」後,大量引進西方文化,至二十世紀初期,實亦有三、四十年的歷史,在這段時間裡,傳統、改革的拉扯未曾間斷,這種帶有矛盾的複雜情緒,在本書中,好像也若有似無的被描寫出來。如書中描寫敬太郎到東京後,仍然對祖父描述淺草寺附近繁華的景象有些懷念與幻想,這似乎就在述說著,城市的景物,雖然不斷改變,但舊事物,仍有令人著迷之處。閱讀此書,除了令人拍案叫絕的人物描寫外,因為時代洪流而產生異變的城市景象,也成為本書的特色之一。

《彼岸過迄》將二十世紀初期東京的轉變,鉅細靡遺的呈現出來,而穿插其間的人物,成為了「西化」的見證者。透過敬太郎、森本等人的視角,我看見了這個劇烈晃動的時代裡,最真實的感官體驗,這些人所經歷的一切事物,似乎又活生生的映入我的眼簾。對我而言,本書不只是一本精彩的文學著作,更珍貴者,在於它提供了許多人,特別是「新文化史」的研究者,二十世紀初期日本城市景象的完整面貌──一幅傳統與現代文明共同交織而成的「浮世繪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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